这几个月,张庆一直忙着给开了20年的馄饨店找个新门店。“房东要涨租金啦,我不乐意,他就要转租给一个卖包子的。”
说这句话时,张庆显得有些愤愤不平,在他看来如果没有自己的馄饨店,这个门面根本租不出去。
20年前,张庆从老家安庆第一次来到南京打工。与大多数农民工一样,张庆没什么文化,手上没技术,只能卖力气,在工地里盖房子。
张庆说他很喜欢南京,即使在工地卖力气每个月只有600多元的薪水、睡在20人一间的大通铺、喝着没有油水的紫菜汤,他依旧想留在这里。
“那时候,安庆治安很差,小流氓成堆,小姑娘晚上都不敢出门。”
20年后,靠着卖馄饨,张庆已在南京全款买了两套房和一辆奔驰E,条件比很多南京本地人要好很多。他却与24岁的儿子发生了争执,起因是儿子想跟着他卖馄饨,不想上班。
儿子说:“我上一个月班赚的钱还没家里卖馄饨两天赚得多。有这么好的生意,为什么不让我卖馄饨?”
看着刚刚大学毕业的儿子,张庆有苦说不出。
卖馄饨十年,换了一套房
2000年,张庆来到南京打工,干了一年后,深感靠着每月600元的收入想在南京安家,无异于痴人说梦,便寻思着做点小买卖。
他发现南京人早上喜欢吃小馄饨,这点与安庆老家的习惯一样,就跟老婆商量,一起来南京搞个馄饨店。老婆把压箱底的1万块钱嫁妆带到了南京,与张庆一起在街上找门面。
当时,在南京买个门面房不过20万,租一个二三十平米的则需每月2000多。张庆囊中羞涩,正经的门面房租不起,就找了个老小区里的一楼民宅当门面。
条件自然很差,奇怪的民居结构,让人看不出这是家馄饨店。每月租金1200元,三个月一交,剩下的钱,张庆跑去朝天宫二手市场买了厨房设备和一些桌椅板凳。
馄饨店简陋的连个招牌都没有,只有张庆和身前冒着热气的大锅能让人联想起这是一家馄饨店。
张庆负责煮馄饨,老婆负责包馄饨。刚开始,馄饨卖1元/碗,成本4毛。生意好的时候,一天卖100多碗,差的时候80多碗。前三个月,每个月收入才3000元。
除去材料成本和房租,实际利润1000多元,还是他和老婆两人的,还不如去打工。
离张庆店两条街的地方有一家馄饨店,生意非常好,别人卖1元/碗,他们卖两元。张庆偷偷跑过去吃了一次,发现了那家店成功的秘密:馅儿多。
“南京的馄饨普遍是皮多肉少,一口下去一点肉味没有,因为肉贵啊!”回去之后,张庆把馄饨价格调到了两元,馄饨里的肉也多了好几倍。
2019年,儿子大学毕业后,硬着头皮找了份工作,试用期没过就辞职了:“我想卖馄饨,一个月四五千的工作有什么好干的?”
其实,卖馄饨相当辛苦,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烧水,包馄饨——张庆坚持现包现煮。六点多开始上客,一直忙到中午,客人络绎不绝。
下午客人不多的时候,又要准备第二天的馅儿、榨菜、虾皮、荤油等配料,晚上卖到8点关门,几乎15个小时都在干活。一年只休过年15天,天天如此。“躺下睡觉,睁开眼干活。”
2010年,40岁整的张庆夫妻拿着省吃俭用的80万元,在江北新区买了第一套房,实现了在南京安家的梦想。把13岁的儿子从老家接到了南京上学。
张庆感叹说:“这才像个家啊!”但江北离馄饨店太远,张庆每天去店里要多花一个小时,早上四点不到就要起床,回家时已是晚上九点。
天天这么熬,身体吃不消,张庆便雇了个帮手,让他好在下午不忙时能睡上两个小时。
卖馄饨一个月赚10万
大约是2015年左右,张庆馄饨店的生意突然又上了一个台阶。有些食客经常在网上分享他的小店,渐渐变成了大众点评、美团上知名的网红店。
馄饨价格从刚开始的两元,逐渐涨到了现在的7-12元。外卖还要更贵些。
张庆自己则有些莫名其妙:“我不懂网络,美团外卖和饿了么都不懂,全是儿子帮我弄的。”正是由于开通了外卖生意,18岁的儿子开始在店里帮忙打包外卖。
张庆有些不高兴,儿子考上了南京本地的一所二本院校,学的环保专业,是老张家第一个大学生。可他发现,儿子经常用各种理由不去上课,反倒喜欢来店里帮忙。
张庆自己没有文化,他不想儿子以后也卖馄饨——即使卖馄饨很赚钱。
按照儿子的说法,一天店里外卖能做3000-5000元,堂食比较稳定,一天3000多,一个月流水至少18万,除去房租、材料、雇工,纯利能有10万,一家三口一个月挣10万,相当于月薪3万3。
“我要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才能一个月赚这么多?”儿子吐槽说:“面子是假的,钱是真的。”
张庆是个老思想的人:“他(儿子)还小,根本不知道卖馄饨有多辛苦!他现在是感觉好玩,无聊了过来帮个忙,可卖馄饨能卖一辈子吗?以后娶老婆怎么办?哪个南京的姑娘愿意和你卖馄饨?”
2019年,儿子大学毕业后,硬着头皮找了份工作,试用期没过就辞职了:“我想卖馄饨,一个月四五千的工作有什么好干的?”
张庆被气得不轻,父子间一个星期没讲话。还是老婆做思想工作,让儿子先在店里干一段时间试试。
果不其然,刚开始儿子很有干劲,每天和父母从早忙到晚,一天14个小时。过了半年,儿子喊吃不消了,开始干一天歇一天。张庆逮到了机会说:“你还是回去上班吧,这苦你吃不消!”
儿子满不在乎地说:“以后多请几个人,给他们发工资,让他们忙,我收钱就可以。”
张庆听完更气了:“外人能相信吗?外人学会了手艺,还会在这里干吗?”
儿子总说张庆老顽固,不懂企业经营:“哪有老板自己煮馄饨、包馄饨的,小杨生煎包老板自己做生煎包吗?还真以为自己的馄饨有什么秘方?现在做的是品牌!”
父子俩谁也说不服不了谁。
老张的新店
疫情过后,馄饨店的房东要涨房租,从6000元一月涨到10000元。张庆很生气,感觉房东是卸磨杀驴,他来这里时,没人租,如今生意越来越好了,房东开始眼红了。
儿子说,不如趁机在附近找一家正经的门店,毕竟老店根本不是个门面房,而是民宅,破破烂烂——张庆在这里卖了20年馄饨,居然没搞过一次装修。
张庆在离老店几百米的大街上找了一家80平米的门面,一个月租金15000元,虽然价格比老店贵,但格局是正经的商用房,又花了4万块简单的装修了下,给店装了一个招牌:安庆馄饨,南京有上百家叫这个名字的馄饨店,但好歹有名字了不是?
儿子对这样的改变很满意,装修的设计图全是他和装修队一点点过的,跑前跑后买材料。整个装修过程张庆没操心,全是儿子在干。
“他(儿子)是真爱这家店啊!”张庆说:“他把这家新店当成了自己的事业。”
从这一刻起,张庆有些释怀了,儿子大了,想挣钱也没错。不能把自己做“城里人”的希望强加给儿子。有钱干啥都是“城里人”。
今年四月,新店装修完后,张庆在江宁花300万给儿子买了一套婚房,全款。给自己买了辆40万的奔驰E,全款。“我不喜欢按揭。”张庆说:“欠银行钱跟房子不是自己似的。”
年底,张庆准备开着奔驰E回老家过年:“得让村里人知道咱家在南京混出来了不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