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戴珍珠耳环的少女》凭什么能值那么多钱？
▲《戴珍珠耳环的少女》。这是维米尔最广为人知的作品之一。
维米尔描绘出寻常事物散发出的宁静光彩，展现出邀你入画般的画面氛围。
—— 艾黎·福尔《世界艺术史》，1921年
提到维米尔这个名字，你也许有些陌生；但看到《戴珍珠耳环的少女》，你可能会恍然大悟：“原来是他！”这幅画被称为“北方的蒙娜丽莎”，画中女子神秘的微笑与蒙娜丽莎如出一辙。
这位画家是一名硬核大佬，在三百多年前，就掌握了“黑科技”，经常使用当时罕见的暗箱技术，画出的画比例十分精准，仿佛一幅照片。
他的画中，描绘了荷兰人的日常生活。但画面中却充满了世界各地的东西，比如我们熟悉的青花瓷，还有日本的袍子，波斯的地毯……
戴珍珠耳环的少女，卖了多少钱？
荷兰这个地界的著名画家似乎都有些倒霉。比如梵·高，活着的时候没有遇到赏识，靠弟弟接济；再例如伦勃朗，画了《夜巡》之后被甲方怒撕，也没挣到什么钱。再有一个，就是维米尔了。
维米尔出生于代尔夫特的一个小业主家庭，父亲兼职画商，这也是他绘画生涯的启蒙。维米尔结婚之后，和妻子生了十一个孩子，靠画画基本养不活这么多张嘴，时不时要靠有钱的丈母娘接济。
▲ 《女主人与女佣》。画中的年轻女子身穿一件白鼬毛皮镶边的黄色短外套，而且人们还能在画面上看到精致的小匣子和墨水瓶。
维米尔的低产程度确实令人发指。他的画作传世数量之少，让人简直不敢相信。根据他的生平文字记载，只有36幅作品可以基本认定为真迹。他擅长使用黄蓝色调，这两种颜料在当时十分昂贵。
穷困潦倒的画家活了43岁就去世了，还欠下一屁股债。这笔债务数字惊人：617荷兰盾和6斯图尔，另加上109荷兰盾和5斯图尔“用于支付买面包的钱”，相当于一位工匠两年的收入。
▲ 《情书》。在这幅画中，厚重的呢绒窗帘被卷起并置于一侧，赋予了画面一种戏剧性的舞台效果，增强了阴影笼罩的近景与浸没光线的背景之间的对比。
他的画在当时根本卖不出好价钱。1696年的一次拍卖会上，维米尔的艺术资助人、富人凡·鲁蒂汶的女婿迪修斯出售了维米尔的两幅画作，其中一幅就是《倒牛奶的女仆》，这幅被视为画家代表作的作品仅仅卖了175荷兰盾，也就是一位帮厨半年的收入。
更夸张的价格出现在1881年，《戴珍珠耳环的少女》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在海牙拍卖售出，仅卖得2荷兰盾10斯图尔。现今，这幅画已成为世界上最受追捧的画作之一，这也证明了人们的艺术品位并非一成不变。
▲ 《年轻女人肖像》。这幅画与《戴珍珠耳环的少女》的尺寸几乎一模一样，它们是一组双联画吗？人们可以大胆猜测。因为画中人的姿势和表情过于雷同，以至于产生了一种相互映衬的观感，使其犹如一组彼此呼应的双联画。
维米尔在《戴珍珠耳环的少女》中展现出的精湛技艺，令人叹为观止，这幅画作也是艺术家最广为人知的作品。
画家通过在已干的颜料上大范围地叠加一层淡淡的透明色，使画面展现出一种精妙的光影变化，以此塑造出人物轮廓，就像鼻翼和左脸颊之间呈现出的光影过渡那般。几抹简单的白色笔触使珍珠跃然纸上，并因此突显了明亮眼眸及红润双唇。
▲ 《代尔夫特风景》。维米尔采用了更自由的手法，使建筑群犹如一条饰带装点于水天相接处。
维米尔就这样生前穷困潦倒、死后默默无闻地过了好久，直到19世纪中叶法国评论家将这块宝藏发掘，并称他为“代尔夫特的斯芬克斯”。在这之后，维米尔热席卷艺术界，直到今天，他的画作也经常出现在小说和电影中。
推理女王阿加莎·克里斯蒂的《葬礼之后》中，维米尔的画起到了关键线索作用。意识流代表作《追忆似水年华》中，主角为维米尔的《代尔夫特风景》而着迷。
▲《戴珍珠耳环的少女》电影截图，在这个故事中，斯嘉丽·约翰逊饰演的女仆为画中少女的原型。图/《戴珍珠耳环的少女》
2003年，斯嘉丽·约翰逊主演的《戴珍珠耳环的少女》上映，这部电影每一帧都美得宛如油画，获得了第76届奥斯卡最佳摄影、艺术指导和服装设计的提名。
《戴珍珠耳环的少女》更是吸引无数明星cos，还有画家搞怪地把猫和兔子等动物画成这幅画的造型。
许多画家都画过自画像，比如自恋的达·芬奇和清秀的拉斐尔。伦勃朗更是自画像高手，凭借他的自画像简直可以串联起画家的生平传记。维米尔则是个害羞的奇男子，一生拒绝出镜，没有一幅画作记载了他的脸。就连唯一一个背影，也充满了不确定性。
▲ 《绘画艺术》。画家面朝少女坐于画架之后，四周堆满了各种物件，这一场景暗示着维米尔工作室的日常景象。但无法确定图中的背影是否为画家本人。
人像是人类自我意识和自我看法的展现。传说中，世界上第一幅人像画的诞生，是有一个男子要出远门，他提着的灯把自己的轮廓投在墙上，他的妻子就为这个影子描了一个边，希望能够把他的样子留在身边。
维米尔不喜欢自画像，却并非不喜欢人像。他画中的主角多为当时的荷兰市民，偏爱刻画室内的日常场景。和同时代的画家一样，他专注于用画笔描摹奢华物件的精巧质地。而且，他的透视和光影简直准到可怕，堪比照片，基本一丝不错。
▲ 《写信的女人与女佣》。女人左手扶着信纸，右手执笔，正坐于书桌后写信。一名女佣立于她身旁，却把目光投向了窗外。桌前的地面上，散落着一根火漆、一枚红色封铅和一页被揉皱的纸张。
在照相机发明之前的漫长时光里，维米尔究竟是如何做到的？至今也没有定论。没有人了解维米尔的技法，即使通过现代科学手段的探测，也只能得出他的画作没有草稿这一事实。
没有草稿却精准得吓人，这家伙难道是个打印机？这就不得不提到他的好友，当时荷兰著名的科学家列文虎克。列文虎克精通显微镜和光学透视，维米尔显然从他那里学到了一门手艺：暗箱技术。
▲ 《窗前读信的少女》。近景的静物、逼真的帷幔和女人脸庞的倒影，均展现出他对作品的精雕细琢。
诸多艺术史学家都提到了维米尔在绘画中对暗箱技术的运用，这是那个时代的画家们所采用的一种光学装置。暗箱作为相机的雏形，能够呈现出一个倒置的图像，只需借由镜子，就能投射在纸上。
比如在《花边女工》这幅画中，摆于近景处的物件显得模糊不清，而背景却清晰可辨，这种画面近似于相机镜头聚焦于背景的某个物体后产生的前虚焦。
▲ 《花边女工》。虽然花边筒子上缠着的白色细线根根分明，但待车线的垫子边缘露出的红色和白色细线显得模糊难辨，呈现出近乎抽象的外观。不过从背景墙上的斑驳纹路可以看出，整幅作品的用色和刻画是如此贴近现实。
除了暗箱技术，维米尔还使用透视画法。当时海牙上流社会有一位富裕且有影响力的艺术爱好者，叫做彼得·泰丁·凡·贝尔克胡特， 他曾于1669年5月14日至6月21日拜访了维米尔。“我拜访了一位名为维米尔的著名画家，他向我展示了他的艺术作品，其中最与众不同、最标新立异的就是透视画法。”
在维米尔的作品中，窗户从未以正面视角出现过，而是由画家依据透视法呈现出其缩短变形的轮廓，就像在《倒牛奶的女仆》里一样：女仆现身屋内一角，将壶里的牛奶倒入一个粗陶罐中，她身旁的窗户已明显变形。
▲ 《倒牛奶的女仆》。房间的踢脚线贴的是代尔夫特方砖，上面绘着爱神的形象；地上放着一个女性取暖用的脚炉，它通常被置于裙摆下，往往被解读为放荡生活的象征。
维米尔被称为“世间最纯粹、最坦诚的画家”，画中处处记录着事实。画中场景处在看不见外面世界的室内，但这个空间看似封闭，却充满了世界各地的东西，比如中国的青花瓷，日本的袍子，波斯的地毯等。
有人可能要问了，如此广泛地使用青花瓷，难道是高仿吗？维米尔画中的中国瓷器叫做克拉克瓷，原产地为中国福建漳州的平和，通过月港出口。这种克拉克瓷有鸟兽、山水等不同花样，花纹写意，自由而不受拘束。一度远销日本和欧洲，丰臣秀吉也有收藏。
▲ 《熟睡的女人》。图中的果盘为克拉克瓷。
最早购买这种瓷器的欧洲客户是葡萄牙人，当时他们控制了马六甲的黄金航线。“克拉克瓷”这个名字来源于1602年，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海上袭击的一艘倒霉葡萄牙商船——“克拉克号”。
这艘船上装有大量中国的青花瓷，但荷兰人不知道它们的产地，只好随便取了个名。
▲荷兰东印度公司为荷兰开拓了大片的殖民地，其中浅绿色的部分为直接隶属于东印度公司的殖民地。图/Wikipedia
满载着世界各地货物的荷兰商船，在地理大发现的年代，源源不绝地回到阿姆斯特丹。
什么样的时代才能哺育出维米尔？
艺术也许不是地理决定的，但艺术与地理息息相关。
中国山水画展示了山水与人间的平静与和谐，笔墨间是中国人对故土的留恋与热爱。伊斯兰人喜欢花卉，《古兰经》中的天堂就是花园的样子，地毯上最频繁出现的也是花卉图案。
▲ 《戴珍珠项链的少女》。此画作采用了黄色与赭石色这一组非同寻常的色彩搭配，刻画出一位身姿优雅的女性。
而在整个欧洲，对风景画痴迷的，非荷兰人莫属。因为他们获得土地很困难。
前段时间，荷兰改名尼德兰引起热议。Netherlands这个词，本意是低地。用“低地”这个词来描述荷兰，真是再恰当不过了，在这里，只有约50%的土地海拔高于1米，另外还有1/4的土地位于海平面以下。
▲仿佛快要被水淹没的格罗宁根，荷兰著名的城市景观，这里的里特帕芬街上有传统的彩色房子。图/图虫·创意
为了弥补地势低洼的先天不足，荷兰人填海造坝，用水车排水。莱茵河从荷兰入海，荷兰人修建了多条运河，与它相连，形成了庞大的水上交通网络。 15世纪末，地理大发现使欧洲陷入狂热的航海时代，荷兰人抓住了这次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，贩卖丝绸、香料等日用品，成为“海上马车夫”。
▲ 《与两个男人饮酒的女人》。彩绘玻璃窗上是一位手握缰绳的节欲女神，此造型来自一首拉丁语讽刺短诗描绘的象征性形象，该诗可译作：“人心若不知节制，便会被欲望吞噬。”
荷兰人有钱了，开始追求更自由的生活。在反对西班牙国王的统治中，1581年，荷兰爆发了尼德兰革命，它被收录在中国学生的世界历史课本中，是第一个成功的资产阶级革命。 那时候的欧洲，普遍处于封建制度统治之下，尼德兰革命为荷兰资本主义发展扫清了道路。后来，荷兰渐渐变成欧洲最富强、最先进的国家。
▲ 《坐在维金纳琴旁的年轻女人》。乐器是维米尔画中常见的素材。
经济繁荣，文化自然也昌盛起来，一个“黄金时代”悄然来临。
17世纪的荷兰是世界的中心，富裕的土壤催生了艺术，大量出色的油画作品不断涌现。在这里，艺术的受众不再局限于国王和权贵，而是进入了普通人的生活。油画成为了很多家庭的室内装饰，一般民众也成为画面的主角。 这是荷兰绘画史上的“黄金时代”，一大批优秀的艺术家在此时诞生。黄金时代的画家都善于用光，对绘画和摄影有点了解的人可能会知道伦勃朗光，精确的三角立体光勾勒出人物的轮廓线，让其余部分隐藏于光暗之中，稳定而庄重。
▲ 《持天平的女人》。维米尔与同时代的画家一样，经常采用称量主题进行创作。
画家们在荷兰人的锐意进取中耳濡目染，画作中格外关注人的生活与情感。维米尔擅长的风俗画，意在反映当时市民的生活。
安德烈·马尔罗曾评价道：“在社会学家眼里，维米尔是一位描绘室内家庭生活的荷兰画家，而对于一位画家来说并非如此……他没有刻意营造室内氛围，只是下笔描绘诗意的画面。”
艺术的发达，与文明的发达有关系么？答案是肯定的，艺术家必须有为画作买单的客户，才能维持生计。
▲ 《地理学家》。商人和探险家等大批开拓者，以及更精准的新测量技术，使荷兰发展成为17世纪地图绘制和印制的中心，维米尔描绘了地理学家在工作中。
维米尔画作的内容，也来自当时市民悠然自得的繁荣生活。尽管维米尔生前并未得到应有的评价，但他宁静、和谐的画面依旧能够跨过时空来到我们面前，直达心底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