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不久，一个淡淡相交的朋友突然给我打电话，说想起一坛泡菜。
以“淡淡相交”形容彼此的关系，并不意味着我们是君子——至少我不是，可能是因为这个朋友太雅致，不够酒肉。
他说，有人送了他一本小书，叫《成都泡菜》，序言是我的一篇旧文，标题是《养花一样养泡菜》。
他读了有些心动，便起意也要泡一坛泡菜。当然，更主要的原因，还是两年多来颠来倒去的疫情，让他不得不学着经常在家里做饭。有坛泡菜，下饭、作调料，一事两美。于是，他打电话想请我指导。
虽往来不多，却也有情谊。我说，先买个坛子，我陪你去。
他说自己买就好，不想太麻烦我。我说，朋友就是用来麻烦的。我怕他挑不好，随便买一个，养不出好盐水。现在，成都还有泡菜坛子卖的地方很少了。
即使有卖，也是经营餐具炊具的，顺便备几个，要买就买，没得挑。我知道一家，屋子破旧，一个老大爷，就卖厨房里的老家伙什。
什么铸铁锅、沙罐、土巴碗、竹篮子、竹筲箕之类的，大大小小的泡菜坛子，摆了半间屋。
我和朋友去了那里，老人说，屋子里的东西卖得差不多，他也要关门了。
卖了几十年，现在买的人越来越少，他也卖不动了。我从老人的话中，倒也没有听出什么落寞。
也许，他觉得，事情到了，该了就了；也许，这么多年，守不下去的事物太多，看惯后，也就淡然了。
我一边看，一边给朋友说怎么选坛子。
我说，好的坛子，必须是硬陶施釉的。
第一是看：看坛子器型是否标准和完整。
要头、脚小，肚子大而浑圆，没有裂纹、残缺和砂眼。而且，釉子要均匀结实，釉面要沉着，举起来，坛底向着光亮，坛子里完全不透光。有条件的话，最好把坛子压入水中，水齐坛沿，坛内完全没有水丝浸渗。
第二是听：拿起坛子，用食指或中指关节敲击坛壁，细听其声，发出清亮的金属声，若钢音一般，这说明质地坚实，烧制温度高，火候老到，是个好坛子；倘若发出的是空响、砂响，甚至有音破的撕裂声，
当立弃之。
朋友问我，没经验，看不确切，听也听不准当，那怎么办呢？
的确，像我这种听音基本不准，五音基本不全的，单靠耳朵，肯定听不出好坛子。幸好，我们的前人，还有一个绝招。
那就是第三，以水、火试之：先在沿口注入一半清水，然后，点燃一卷纸，放入坛内，马上盖上坛盖。
如果听到“扑哧”一声，坛沿内的水被吸入了坛盖内壁，这坛子就基本不差；吸入得越多，坛子的密封效果就越好，反之则差。
这一招，是有科学道理的。
燃烧的纸，在加盖的坛子内，会迅速将坛内的含氧空气消耗殆尽，坛内近似真空，气压降低接近于零。
坛外的大气压，就会迅猛地压入空气，于是，坛沿口内的水，就像被吸入一般，压入坛内。只有密封极好的坛子，才会有这种现象。
三招出，好坛得。回去的路上，我说，四川最好的泡菜坛子，还是要内江隆昌的，叫下河坛。
那是用岩石浆做坯料，上千度高温烧出来的，质地细密刚硬，最适合泡菜。
今天买的，应该是彭州桂花场产的，坯料是黄泥浆做的，烧制温度也没有那么高。
不过，退而求其次，平日里多经由一些，也能泡出好泡菜。
朋友听我一说，已有的欢喜，似乎少了许多。他说，定要找机会，去隆昌买一个。我这个朋友，是个讲究人。